张二坑

神狄是我敦煌学和中亚考古的启蒙。
记一些令人心动的瞬间。
 
 
（一）
右威卫大军进入龟兹城内，李元芳指挥士兵轻车熟路地打开城门下的仓库。甲胄、军械俱已被吐蕃人掠走，他们要找的却不是这个。墙角的箱子里是曾经西州官员登记账目的名册——户籍、田亩、市铺。
多年战乱，百姓流亡过半。重新清点人口、恢复商贸，就成了当务之急。
几个箱子的夹缝里，是一个马革做成的邮包，封口半敞着，几封没来得及送出的信件散在外面。显然，城破之时，递送邮件的驿兵也匆匆忙忙冲去了对战。
“……商贾之外，也给家里带些好的货物回来。大食商人的底也迦，可以医治父亲的胸口痛；波斯人的珠子，在这里是稀物，可以送给县官用作打点；若是还有多余的钱，便给我也寻几味香料……妻，于敦煌”
烽火连三月，家书抵万金。
 
（二）
灵隐禅师到达敦煌的时候，王孝杰刚刚从察汉城收兵归来。
一行僧侣，乘着高车华盖，招摇过市，紧随其后的是十几架马车，装载着经卷、布帛和皇帝的手书。
“他奶奶的，搞这些劳什子有什么用。还不如多拨两笔军费。”心里带了怨气，连打马的动作都夸张了几分。
不日便传出消息，长安来的官员在西市张起棚子，重金招纳工匠、也收购来自各地的原料。那些心思活络些的，无论是木工、雕工、泥瓦匠，便呼朋引伴地往戈壁上来；住在河边的，趁农闲的时候，把芦苇成捆地扎了送到城里；
安西的商人也来了。鲜红的砂石磨成粉末，再调上动物脂肪，便成了最佳的颜料——涂在泥墙上，风吹日晒都损毁不了颜色。这种技艺却比本地的匠人强了不少，他们在集市上当场表演，便引得一群人围拢过来指指点点、品评高下。
多年战争之下人人自危的敦煌，倒突然因这行人的到来有了生机。
王孝杰再度开拔的时候，三危山上已经叮叮当当地凿开了洞窟，施工的脚手架从地面垂直蜿蜒到山顶，晴日里，便是隔了几里也看得清清楚楚。虔诚些的过路人，便暂且放下身上的行李，对着洞窟的方向遥遥一拜。
脚下流沙倏忽，背后山峦永伫。
 
（三）
从洛阳离开的时候，正是白雪皑皑的时节，李元芳军务在身、狄仁杰仓皇出逃，都无暇顾及周遭山川萧条的冬景。待到回转长安，从进入阳关后一路东行，春意却是越来愈深了。
狄仁杰和李元芳并排打马走在官道上，离开州城后，官道都有意地沿河而行，便于行客辨认方向和取水。清风拂面，便裹挟着些许潮湿的气息。
紧邻着河岸却是一人多高的苇荡，有时蓝紫一片——那是析出矿物的盐田。
眼看着又一座低矮的城门出现在前方，道路却渐渐模糊了。地上上有人工修缮的痕迹，却比不上一路行来的平整，李元芳向狄仁杰投过一个疑惑地眼神，却听到身后的王孝杰笑道：那就是前朝的悬泉置了。
看向右边，红炽似火的巉岩中间，果然有一泓清泉潺潺而下。沿着恢宏的余脉眺望，天幕澄蓝，白云似缕，仿佛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安西。
秦时明月汉时关。而今，那里是大唐版图的最西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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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
1.692年王孝杰收复安西四镇。
2.695年后突厥默啜归降，王孝杰兵败吐蕃，武则天下令开凿大佛，即现在的莫高窟第96窟北大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