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二坑

欠了很久的父亲节，因为前段时间在处理三次元的事情+整理自己的情绪，非常抱歉。

梗：《胡笳十八拍》《白马篇》《救火》

是双面佛 的后续，大家肯定已经忘了前面写了什么了2333必须要看前文哦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无日无夜兮不思我乡土，禀气含生兮莫过我最苦。

天灾国乱兮无人主，唯我薄命兮没戎虏。

天灾国乱兮身难处，嗜欲不同兮谁可与语。

寻思涉历兮多险阻，四拍成兮益凄楚。

——胡笳十八拍

 

这是狄仁杰和李元芳第一次回旧都。都说红气养人，迁都到洛阳之后，这座城市虽未急速地衰败下去，也终究比做国都的时候多了些许萧瑟之气。

大案初结，千牛卫也收队回京，哒哒哒哒的马蹄和脚步声踏在古城的青石板路上。这时已到宵禁，家家门户禁闭，但他能感觉到，一双双好奇的眼睛

城楼已经近在咫尺了，终于可以休息了。

“吱……嘎……吱……嘎”。一阵硬物摩擦的声音忽然从大地传来，随之而来的，是建筑上的砖石、瓦当，开始纷纷扬扬地掉落下来。狄仁杰忽然意识到这声音的可怕之处在哪里——这是那一日，在冀州的山岩中，大佛转动的声音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烟尘逐渐消散。

面前依然是那副地狱变，只不过勉力望去，李元芳所在的位置离地面似乎近了一些。狄仁杰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看被缚在墙上的人——原来是那墙整个向下平移一尺，原本在浮雕最下方的四重地狱，此时没入土中都不见了。

张环踏着小碎步跑到他身边，小声道：已经重新清点了千牛卫的数量，经过大佛吃人事件，非但没少，还多了四个。

多、了、四、个……

似乎是感知到了他的目光，李元芳勉力地抬起头朝他笑了笑，殷红的鲜血从他嘴角落下，滴落在莲台上。狄仁杰悚然一惊，手不知不觉扣紧了幽兰剑——墙上的还是活着的李元芳吗？

 

天无涯兮地无边，我心愁兮亦复然。

人生倏忽兮如白驹之过隙，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。

怨兮欲问天，天苍苍兮上无缘

举头仰望兮空云烟，九拍怀情兮谁为传。

 

“大人，我已经探查过了，我们方才从雍阳门进城，沿着铜驼道进了司马门，穿过瓮城，如今已经是在宫城里了，你看，前面便是文昌殿。”

狄仁杰慌慌忙忙地站起，“李元芳”像没事人一般地快步走到他身边，拱了拱手，然后真的作势指引他。狄公条件反射地向后看了一眼，狄春、张环，并一干千牛卫，依然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，只是脸上雾茫茫的一片，并不能看清相貌。

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。不管究竟是幻境，还是鬼神制造的甚么地狱，而今对方只放他一人进入，显然自己是别无选择了，所幸身边的这个“李元芳”看起来倒还算和蔼可亲，可以暂时信任。

他也不多问，只管跟着“李元芳”信步向前走，心中却在暗暗盘算着：雍阳门、铜驼道、文昌殿，这里应该便是古邺城了，确是他们所在的冀州地界。只是邺城毁于前随一统之日，加之之前出现的“正光”字样，这位“鬼”也不过是后魏年间，做鬼不久，修为不会很深。

 

东风应律兮暖气多，汉家天子兮布阳和。

羌一胡一，踏舞兮共讴歌，两国一交一，欢兮罢兵戈。

。

李元芳的头很疼，他坐在一个宴会之上，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。他的面前满满当当地摆着瓜果和蔬菜，试着夹了一口，味道却很淡。

“长安使者求见。”他习惯性地欠身，却发现自己头上戴着一顶九旒冕。没来得及思考自己是何时封王拜相，使者已经走到了自己的面前。一袭紫色黼黻纹圆领袍，修长的胡须，这不就是……然而不知为何，使者的脸上雾蒙蒙一片，他硬生生把已经到嘴边的“大人”咽了回去。

“臣，新得夜光金杯一副，以长安宫中佳酿，敬献魏王，愿结永好。”看着端到自己面前的酒，李元芳犹豫了一下，终究是接过来喝了，火烧般的痛感顿时席卷全身。

 

最后一层地狱变终于落下，李元芳软倒在狄仁杰面前，他痛极了，很想用手压一压自己肩胛骨上的伤口，可是两边的穿刺伤让他甚至无法动一动自己的小臂。狄公连忙唤人取来毛巾给他塞进嘴里，又快速地用银针封住穴道、绷带包扎止血。

只是几个简单的动作，李元芳就已经浑身大汗，几度昏迷，又在疼痛中挣扎着醒来。破天荒地思维慢于行动，狄仁杰终于开始确信这个满身鲜血的孩子不是幻象，他用手绢擦去他额头上不住地滑下来的汗水，一声声地唤着他“元芳”，试图用这种方式徒劳地减轻他的痛苦。

他又试图抓李元芳的手腕诊一诊脉，被重伤之人的小指轻轻扣住。“他们想抓活的，没伤骨头。”李元芳用仅能动的几根手指，在狄公的手心里飞快地划。

千牛卫取来了担架，正要把人往上扶，背后的山崖忽然又动了起来。狄公喊了一声“不好”，但是来不及了，出口很快被落下的巨石封死，一群人再次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，和死一般的寂静。

 

哒、哒、哒……

木鱼轻轻敲下的声音，忽远忽近、忽上忽下，极不规律地在人的身边飞旋着，好像刻意挑动人的听觉神经，又偏偏让你抓不到。听得时间久了，竟然渐渐从恐惧变成气恼。

第四拍，第九拍，第十二拍，数到第二十八声“哒”的时候，狄仁杰忽然猛击了三次击掌。

那个诡异的“哒”声终于停了，取而代之的是如怨如诉的吟唱：

 

白马饰金羁，连翩西北驰。借问谁家子，幽并游侠儿。

少小去乡邑，扬声沙漠垂。宿昔秉良弓，楛矢何参差。

……

 

“哥哥，这首《胡笳十八拍》，你已反复抄了数十次，却是为何？”

年幼的元善见趴在“哥哥”的肩膀上。元修搁下毛笔，将他抱在自己的腿上：“茹儿，你知道胡笳十八拍是什么吗？”

“茹儿知道，是文姬归汉。”

“不，你不知道！”元修忽然激动了起来：“我们才是胡人！我们是来自草原的雄鹰，是汉人折断了我们的翅膀，把我们绑缚在着弹丸之地！广阔的草原和沙漠，才是我们的天下！”

一高一矮，两个身影驰骋在马场之上，高的那个张弓搭箭，次次都能射中靶心；矮的那个，马也小，跑起来就慢些，总是跌跌撞撞地跟在哥哥身后………

数年后，高欢在邺城拥立年少的元善见登基，史称东魏。元修一人一骑奔赴长安，成为西魏宇文泰手下的一名大将。后，元善见为权臣高洋毒杀。复廿年，元修随宇文氏东征、杨坚焚邺，千年古城，化为一片火海。

 

    ……

“如此说来，你不过是积怨深重，不得往生。我求白马寺高僧替你做一回水陆道场，便也开解了。只是你盘踞冀州多年，残杀无数，这些无辜人命又该如何计算？”

“无辜？”那声音仿佛在空中打了个旋，轻飘飘地落在原本缚着李元芳的铁链上。”还记得两年前你们在扬州，所杀的那位异姓王吗？”

“元齐？”

邗沟案后，李元芳重伤迟迟未愈，几度反复几乎丧命。狄仁杰经历过酷吏时代，本已不愿轻用酷刑，此番却当场枭首示众，已死的几人亦被打捞上来处以凌迟，刑罚尚未过半，饥饿的百姓已经上前将碎肉刮分一空。

声音锐化成某种尖利的鬼笑，离众人越靠越近……昏迷中的李元芳忽然又扯住了狄仁杰的衣角，缓慢却又坚定地在他手中写下：“元齐为我所杀，与大人无关。”

 

……

 

铲子落在雨后新鲜的泥土里，起起落落，不远处已经积出了一个大坑。狄仁杰来来回回地从山崖到坑边踱步。

“大人，不如找个分金定穴的人来。”马车里的李元芳幽幽地道。他昏迷了整整八天，又在床上躺了十几日才能下地，元气大伤。这次是他反复央求，说躺太久了会生蘑菇，不如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，狄公才肯带他重回现场，条件是必须呆在马车里。

那天他们被破山而入的千牛卫救下，只觉当日场景好似浮生大梦一场，真真假假无从辨别。狄仁杰却始终心存疑惑：因为依着救他们的千牛卫所言，是向前挖开的山石，可他的敌人们却分明是从寺庙的地窖进入，又在地下走了不知多久，无论如何离地表也应该有一定深度。如果说山洞本来是大佛坍塌形成，又为何会在地下呢？

“啊！”远处传来千牛卫的一声惊叫。待到狄仁杰走过去，众人已经将那个冒失鬼从泥坑里七手八脚地拉出来了。“不知怎地，我刚踩下去，就突然掉进一个大坑里，真是晦气。”那千牛卫浑身沾满泥浆，不住地嘟囔着。狄公心中一动：”顺着他踩过的地方，挖！”果不其然，又是几铲子下去，大片大片的土方如瀑布般倾斜而下，原来这下方本来就是空的，经过大雨浇灌、千牛卫踩踏，只要轻轻一挖，便会成堆落下。

“大人！”还留在马车里的李元芳忽然惊叫。狄仁杰忙不迭地向着他所在的位置冲去，只见在他的身后，成片的山岩向着下方河流垮塌下去，转眼间，他们所处的平台上便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山崖。

“明白了。元修礼佛，回到邺城后，便将这座有大佛的山崖当做寂陵，将他的兄弟重新安葬于此处。我们那一日被困在大佛处，不过是寂陵的后室。叫将士们继续挖，一定还有收获。”

随着山岩的依次打开，他们又重见了那日被困时所见的景象——奔腾的千军万马，穹隆殿顶上的星座银河，邺城里宴饮的场景，不过俱是以五彩颜料绘在了山岩之上。工匠不知在颜料里调入什么，时隔百年依然光彩熠熠。

狄仁杰轻轻用手粘下一丝颜料，放在鼻尖小心地嗅闻着，李元芳凑上前来：“大人，想必是这颜料里掺入了能使人产生幻觉的矿石，那一日我们才会在山洞中迷失。”狄仁杰点了点头，没有说话。

终于他们走到了墓室尽头，果然一函大理石所刻的墓志端端正正地放在入门处，后壁上绘着一副地狱变，正中心是一个小小的佛龛，十二只手，角落里，一具焦炭状的尸体蜷缩在角落。

“看来，当日高洋改朝换代时有人充当了替死鬼。元芳，你可听说过春秋之时赵盾之事。元修走后，元善见最信任他的兄弟元瑾，元瑾却伙同高洋毒死了他，元修虽然远在西边，却一直对元瑾怀恨在心。因此，他攻入邺城的第一件事，就是将元瑾府上上下三百多号人屠戮殆尽。”

元芳走上前来，点头道：“但是，当年元瑾将自己易容成元善见的模样，替主赴死，元善见就在元瑾府中一直终老。却不料死于邺城的大火。元修痛苦万分，便将自己的兄弟，和元瑾府上所有人，以最高礼节重新下葬。这是墓志铭上所写的。”

狄仁杰微笑着道：“元芳，我让你读了这么多书，果然没有浪费。只是有一点，这个墓室的大小，绝不是那一日的山洞可以比的。你我都在场，那尊大佛，绝不可能是幻象。”

“因为，我在等你呀。”李元芳站在他的身后，静静地微笑着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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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元芳在山洞里已经失血过多死了。元修本来打算附体在元齐身上，却被李元芳杀了，元修就只能借他的肉体转生。山洞里死掉的是李元芳的魂+元修的肉体。

所以这真的是一个鬼故事，就酱。

 

【番外】

“元修啊，啊不，元芳啊。”

狄仁杰拍了拍自己的脑子，他深感随着自己衰老，记忆力日益退化。

“大人，我是元修，现在已经是亥初了，您该休息了。”

——尤其是两个灵魂共用一个躯体的时候。

“哦？真的是老喽。元修啊，今夜有件小事要麻烦你。”

“是，大人。年轻人一撩绛红色的袍子，放下手中的茶盘，恭恭敬敬地退下了。”

狄仁杰摇摇头。两个灵魂共用一个躯壳，长得一模一样，只不过身为孤魂野鬼的元修，注定只能半夜出没。起初他还有一些不适应，后来发现也有些许好处，譬如他终于可以强制自家卫队长按时睡觉，再比如两个人可以昼夜倒班，从那以后，洛阳城的治安都好了许多。